间章：博丽遥华（下）（1 / 1）

遥华那原本娓娓道来的讲述突然停了下来。她微微侧过头，那双灰色的眸子盯着少年的脸。

“你的表情很有意思啊。”遥华轻声说道，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听到刚才那些，你想到什么了吗？”

少年愣了一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沉默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整理混乱的思绪。

“只是……听到了一些和我生活的世界很不相符的东西。”少年迟疑着回答，“不过，我觉得你和我生活的地方应该不一样，或许是平行世界之类的吧？所以，不需要在意这种事情。”

“这样啊……”遥华拖长了语调，眼中的探究之色淡去，重新变回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慵懒，“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继续说了。”

……

从那天魔女告诉我她的名字开始，我就不再叫她“那个魔女”或者“喂”了，我开始叫她——魔理沙。

我还记得第一次叫这个名字时的情景。那天阳光很好，她正坐在神社的台阶上摆弄着她的扫把。

“魔理沙。”

听到我声音的那一瞬间，她正在擦拭扫把的手停住了。

她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失神，那种眼神空洞得让我心慌，但很快，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恢复了平日里那副让人看了就想揍一拳的笑容。

“哟，直呼其名啊？”她戏谑地说道，“那我也得叫我们的博丽巫女『遥华』了。”

“……随你的便。”我别过头去，心里暗想被她直呼其名可真是有够肉麻的，但我并没有拒绝。

大概是因为，那样称呼她的时候，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稍微近了一些吧。

但我对她的好奇心并没有因此止步。

在之前，我在整理神社布满灰尘的仓库时，翻出了一本破旧的手写魔法书。

那本书被压在一堆杂物最下面，纸张已经泛黄发脆。

我好奇地翻开，发现里面的字迹飞舞狂乱，记录着各种闻所未闻的魔法。

而在书的最后几页，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招式名——“梦想天生”。

那旁边有一行小字批注：“灵梦那家伙的究极奥义，虽然原理搞不懂，但先记下来总是没错的。”

这笔迹，和我之前见过的魔理沙在人间之里留下的签名一模一样。

我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根据书上泛黄的程度和落款的时间推断，那个时候的魔理沙是人类。

而提到“博丽灵梦”……据我所知，那是活跃在百年前的博丽巫女，是传说中的人物。

如果这本书是魔理沙亲手写的，并且她和百年前的博丽灵梦相熟……那么现在的雾雨魔理沙，到底活了多久？

人类是不可能活这么久的。除非……她舍弃了人类的身份。

在幻想乡，人类变成妖怪是绝对的禁忌。

那个整天笑着、看起来毫无心机的金发魔女，难道为了活下去，跨越了那条不可逾越的界线，成为了“魔法使”这种妖怪吗？

怀着这样沉重的疑问，我开始更加留意她的行踪。

那是一段幻想乡愈发不稳定的时期。结界的波动让许多原本安分的妖怪变得无法无天，我每天忙于解决各种异变，身心俱疲。

但在那样动荡的日子里，人间之里依然是难得的避风港。

那是一个难得闲暇的下午，我在村子里巡视顺便散心。路过那家挂着“雾雨魔法店”分店招牌的店铺时，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店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魔理沙。

她正背对着门口，和一个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说话。

那个女孩叫望弥（Nozomi），是现在雾雨家负责打理这家店的孩子。

虽然同是雾雨家的人，但望弥有着一头普通的黑色短发，眼神清澈明亮，和魔理沙那头耀眼的金发完全不同。

听说雾雨家原来的主家的血脉断了，望弥是远房的亲戚的孩子。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躲在了店门侧面的阴影里。

“小望，最近生意如何啊？”魔理沙的声音听起来很放松。

“魔理沙姐姐！”望弥的声音充满了活力，“托您的福，您送来的那些改良道具很好用呢！大家都很喜欢。对了，我自己也在学着做一些小道具，您看看？”

“是吗？让我看看呗。”

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后，传来了魔理沙带着笑意的夸奖“霍，这不是挺有模有样的吗？简直有我当年的风范了呢。”

“诶～我可是知道的哦，魔理沙姐年轻的时候可是超——野的。”

“哈哈哈，也没有吧？”魔理沙干笑了两声，“只不过是那个年纪的年轻人都会有的……稍微有点叛逆的离家出走罢了。”

望弥笑出了声：“然后就离家出走到博丽神社去了，对吧？”

“啧，那些多嘴的妖怪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魔理沙无奈地吐槽道，“真是的，一点隐私都没有。”

“因为我和魔理沙姐一样喜欢交朋友啊。”望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狡黠，“我不止知道这些哦……我还知道，当初博丽灵梦在婚礼上把你抢走的事情哦！”

“咳咳咳！”

魔理沙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被口水呛到了。

“喂！真想求你别和人家说我的黑历史呢！这都快一百年前的事情啦……要是让遥华知道就不好了。”

躲在门外的我，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婚礼……抢婚？一百年前？

店内的对话还在继续，但气氛似乎沉重了一些。

“不过……越说这些我就越觉得罪孽深重呢。”魔理沙的声音低了下去，透着一股我从未听过的疲惫与哀伤，“直到现在……我连母亲的职责都没做好。”

母亲的职责？

她在说什么？她有孩子吗？

“我没觉得魔理沙姐做错了什么哦。”望弥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虽然我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短暂的沉默后，魔理沙重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勉强。

“你真会安慰人呢。”她说，“果然望弥是我们这家店的王牌推销员啊。”

“那是当然，嘴巴不厉害可卖不出货物哦。”望弥笑着回应。

我悄悄地离开了那里，没有惊动任何人。走在回神社的路上，我的脑海里乱成一团。

偶尔，若是运气好——或者说运气不好，我也能窥见那个魔女与那位一直照顾我的九尾策士私下的交谈。

那是一个黄昏，夕阳将博丽神社染成了一片金红。

我正准备去后院收回晾晒的衣服，却听到了缘侧传来的说话声。

我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再次做起了那个并不光彩的偷听者。

“你这个魔女，怎么老是和巫女走得那么近啊？”

那是八云蓝大人的声音。

“明明知道现在的巫女可是气血旺盛到不得了，每天都在想着变强。你这样整天在她眼前晃悠，只会让她更加急躁。”

我看不到她们的表情，但我能想象出魔理沙此时的样子。她一定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缩着脖子，甚至不敢直视蓝大人的眼睛。

沉默了片刻，魔理沙那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你又不是不清楚。”

“唉……”蓝大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要不是因为你这家伙，我原本只需要在巫女年纪到了的时候出来做引路人就好了。……我可是第一次学着怎么照顾人类的小宝宝呢。我还以为把橙养大之后，她会是我养的最后一个小孩来着。没想到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

“……对不起。”魔理沙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蚊子哼哼。

“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但是……”魔理沙似乎抬起了头，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的渴望，“我一看到她，就会想到……”

“停下。”蓝大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似乎是蓝大人站了起来。

“既然你这么闲，以后在巫女练习的时候多帮帮她就行了。别光是在一边看着发呆。”

“……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蓝大人的抱怨，魔理沙的道歉，如同乱麻一般缠绕在我的心头。

自从那次偷听之后，魔理沙来神社指导我修行的次数变得更多了。

虽然她依然那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我能感觉到，她在教导我的时候，眼神变得比以前更加专注。

有的时候，在休息的间隙，我会向她请教那本旧书上记载的、最为神秘的招数。

“魔理沙，那个……『梦想天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招数？”

当那个词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正在喝茶的魔理沙动作停滞了。

她缓缓放下茶杯，转过头看着我。

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平日里那种戏谑的、自信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怀念、苦涩，却又带着无尽温柔与自豪的笑容。

“我说过的吧，遥华。”她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划过，“在这个幻想乡，战斗不仅仅是厮杀。要为招式的命名加上限制时间，做成游戏的形式，让强者和弱者都能在规则下共舞……这就是灵梦提出的符卡规则的本质。”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天际，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某个红白色的身影。

“而所谓的『梦想天生』……那是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的东西。”

“凌驾于一切之上？”

“是啊。”魔理沙轻笑了一声，声音变得有些飘忽，“那个招式发动的时候，使用者不会让任何人触及。完全地漂浮着，脱离重力，脱离物理法则，甚至脱离现实的束缚……然后在无意识的状态中，顺应着自然的流动，战胜一切试图攻击她的存在。”

她转过头，看着手里满是老茧的掌心。

“这可是天生的能力哦。不需要像我们这样拼死拼活地修行，不需要计算弹幕的轨迹，甚至不需要思考。”她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那是被神明……不，是被这个世界本身所钟爱的证明。不需要修行也可以使用的究极奥义……对于拼命努力的人来说，还挺讽刺的，对吧？”

但我分明看到，她在描述那个招式的时候，眼神是那么的柔和。

“完全无法触及……无意识的胜利……”我喃喃自语，试图想象那种境界，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触碰其边缘。

“现在的你还早着呢。”魔理沙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脑袋，那顶大帽子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哪天也能做到呢。”

现在的我回想起来，当时魔理沙说着那个招式时候的笑容，还真是稀奇呢。

既羡慕、又深爱着的表情。

……

​“真是让人感到心情复杂呢。”

少年叹了口气，终于打破了这片纯白空间里的寂静。

“是吗？也许吧。”遥华抱着膝盖，下巴轻轻搁在手臂上，眼神有些游离，“毕竟是别人的故事，听起来总会觉得唏嘘。但对于当事人来说，或许那只是不得不经历的日常罢了。”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刚才的话题太过沉重，于是直起腰，拍了拍并不存在的裙摆上的灰尘，脸上重新挂起了一丝讲故事的人特有的兴致。

“既然这个故事让你觉得心情复杂，那我们就换个稍微不一样点的吧。”遥华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接下来我要讲的，是一个棕色头发的外界人，和一个金色头发的外界人，误打误撞进入幻想乡的故事。”

“外界人？”

“没错。那是两个和你一样来自结界另一侧的大学生。一个是专攻物理与超统一物理学的棕发少女，总是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另一个是主修相对性精神学、拥有着能够看见结界缝隙能力的金发大小姐。”遥华的声音变得轻快了一些，“她们两个人组成了一个专门探寻神秘事物的社团……”

然而，故事才刚刚起了个头，异变突生。

原本稳固而静谧的白色空间，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阵类似玻璃受到重压时发出的咔咔声。

“那是……？”

只见头顶那片虚无的白色天空，竟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黑色缝隙。紧接着，脚下的白色地面也开始剧烈震颤，像是地震来临一般。

​“啊……看来时间到了呢。”

遥华并没有表现出慌张，她只是抬起头，看着那不断蔓延的龟裂，遗憾地叹了口气，“真可惜，本来还觉得这个故事你会更感兴趣一点呢。”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要塌了吗？”少年站起身，试图在摇晃的地面上保持平衡。

“梦总是要醒的。”遥华看着少年，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看来那边的人已经把你拉回去了。快走吧，别迷失在缝隙里了。”

“那你呢？你也跟我一起走吗？”少年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拉她。

“我？”遥华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那道狰狞的勒痕，“我已经说过了吧，我只是个残留在这里的、无聊的家伙罢了。我是无法离开这里的。”

周围的空间开始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少年的喊声。

“下次见。”

在视野被黑暗完全吞没的最后一刻，少年看到遥华坐在分崩离析的世界中心，对他挥了挥手，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已经被崩塌的轰鸣彻底吞噬。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袭来，紧接着是一阵令人作呕的眩晕。

少年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心跳声如雷鸣般在耳边回响，那种从高空坠落的心悸感久久无法散去。

“终于醒了吗？”

一个略显冷淡，却透着几分成熟韵味的女性声音从旁边传来。

少年有些茫然地转过头，视线逐渐聚焦。

这里不再是那片令人窒息的白色虚无，而是一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红茶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木材与油脂的味道。

到处都是人偶。

柜子上、架子上、甚至天花板上悬挂的吊篮里，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人偶。

有的穿着精致的洋装，有的手里拿着微型的兵器，她们那玻璃珠般的眼睛仿佛都在盯着刚刚醒来的少年。

而在床边不远处的桌子旁，一位金发的女性正优雅地端着茶杯。

“你在寺子屋晕过去了。”爱丽丝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