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双魔煞血洗百年基,问心剑误断痴情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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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皇朝嘉佑三十七年,秋。

这是一个被血火浸透的年份。

北地铁骑南下,中原板荡,万里江山处处哀鸿遍野。

但这股浑浊的乱世浪潮,似乎还没卷到江南腹地的青玄山。

这里依旧云遮雾绕,松涛如海,那座百年古观藏在深林里,固守着最后一份宁静

后山,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自山岩间蜿蜒而下,水声潺潺,洗去了初秋的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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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边的草地上,燃着一堆小小的篝火,几块被溪水冲刷得圆润光滑的卵石,此刻正被火焰烤得温热。

一个身着朴素青色道袍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蹲在一株半人高的药草前,用一把小玉铲,仔细地松着根部的泥土。

他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清朗,鼻梁挺直,一双眼睛亮如晨星,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手中的活计,神情认真得有些可爱。

他便是青玄观观主玄清子座下最疼爱的弟子,凌云霄。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位身着鹅黄色道裙的娇俏少女,正托着雪白的下巴,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方青石上,两条纤细白嫩的小腿在空中轻轻晃荡,裙摆下的绣花鞋尖,不时地拨弄着脚边的狗尾巴草。

她生得极美,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肌肤胜雪。

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又大又圆,黑白分明,只是此刻眼神有些涣散,瞳孔里映着天边流云的影子,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整个人透着一股令人怜惜的朦胧感,正是凌云霄的师妹,也是他自小便立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青梅竹马——月婵。

月婵的体子自小便弱,时常会无端地困倦晕厥,或是说着话便会突然失神,仿佛魂儿飞去了九天之外。

师父玄清子说她是天生魂魄不全,需以灵药温养,小心呵护。

为此,凌云霄便自告奋勇,揽下了照料整个后山药圃的活计,只盼能为师妹多寻几味固本培元的药草。

“滋啦——”一声轻响,鱼皮上的油脂滴入火中,激起一小簇火苗,也带出一股诱人的焦香。

凌云霄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捻起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均匀地撒在鱼身上。

那是他用后山采来的十几种香草磨成的秘制调料,能让最寻常的鱼肉也变得鲜美无比。

“好了!”他将烤得金黄酥脆的鱼从火上取下,小心地吹了吹热气,这才献宝似的递到月婵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小馋猫,快尝尝!这可是今天溪里最大的一条,我跟它斗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抓到的。”

“小馋猫”是凌云霄给月婵取的专属昵称,只因她虽体弱,却偏爱美食,尤其是对凌云霄亲手做的吃食,更是毫无抵抗力。

月婵被那股霸道的香味唤回了神思,那双略带迷茫的眸子眨了眨,终于聚焦到眼前那条香气四溢的烤鱼上。

她秀气地咽了口唾沫,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脸上却故作矜持,轻哼一声:“谁是馋猫了?师兄就会欺负我。”话虽如此,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却早已出卖了她。

凌云霄见她这副口是心非的可爱模样,心中更是欢喜。

他撕下一块最鲜嫩的鱼腹肉,细心地将里面细小的鱼刺一一挑出,然后送到月婵嘴边:“啊——张嘴。”

月婵脸颊微红,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却还是乖巧地张开樱桃小口,将那块鱼肉含了进去。

鱼肉外酥里嫩,入口即化,香草的芬芳与鱼肉的鲜甜在味蕾上完美地融合,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偷吃到鱼干的猫咪。

“好吃吗?”凌云霄满怀期待地问。

月婵细细地咀嚼完,这才点了点头,小声道:“嗯……好吃。”

得到心上人的肯定,凌云霄比自己吃了蜜还甜。

他也撕下一块鱼肉,大口地吃了起来。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便将一条肥鱼分食干净。

月婵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凌云霄看着她那因沾了些许油光,而更显娇艳欲滴的红唇,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火热,连忙移开目光,干咳一声,拿起身旁的另一件“战利品”。

那是一株刚从药圃里偷偷刨出来的草药,根须密密麻麻,又白又长,足有尺许。

他将药草举到月婵面前,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笑道:“师妹你看,这草的根须又白又长,像不像师父生气时吹起的白胡子?”

月婵先是一愣,随即想象出师父玄清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如春风拂过冰湖,霎时间,整个山谷仿佛都明亮了几分。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戳了一下凌云霄的额头,嗔道:“师兄又浑说!若是让师父听见,定要罚你去抄一百遍《清静经》。”

“我才不怕呢,只要能逗你一笑,便是抄一千遍也值了。”凌云霄嘿嘿一笑,看着月婵那因欢笑而染上红晕的脸颊,心中一片柔软。

他多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没有山下的烽烟,没有江湖的纷争,只有这青山绿水,和他眼前这个巧笑嫣然的少女。

然而,天不遂人愿。

就在少年少女嬉笑打闹之际,一声凄厉的惨叫,毫无征兆地从前山的方向传来,瞬间刺穿了这午后的宁静与祥和。

那叫声撕心裂肺,在寂静的山林中久久回荡,惊起了林中无数飞鸟。

凌云霄与月婵脸上的笑容同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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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骇。

他们再也顾不得嬉闹,不约而同地向着主殿的方向,发足狂奔而去。

还未奔出药圃的范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已乘着山风,如一堵无形的墙,狠狠地撞了过来。

凌云霄心中一沉,暗道不好,脚下更是加快了几分,一把将落在后面的月婵拉住,护在自己身侧。

待二人穿过平日里嬉戏的松林,奔至晨练演武的青石坪上时,眼前的景象,直教他们如坠九幽冰窟,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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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青砖铺地、祥和肃穆的道观,此刻已然化作了一座血流成河的修罗屠场。

近百名身着玄黑劲装的凶徒,正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兵刃,肆意地砍杀着手无寸铁的青玄观弟子。

刀锋入肉的沉闷声响,骨骼被生生砸碎的清脆声,临死前不甘的惨叫,以及众凶徒那病态癫狂的笑声,交织成一曲死亡乐章。

一个平日里最爱与凌云霄斗嘴、总说他偏心师妹的胖师兄,此刻胸口赫然插着一柄狰狞的狼牙棒,圆睁着双眼,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已然没了半点气息。

鲜血从他身下汩汩流出,将那片他每日都洒扫得一尘不染的青石板,染成了刺目的暗红。

一个平日里最疼爱月婵的道姑,被三名魔教徒按在地上,衣衫尽碎,雪白的身体上满是刀痕与淤青,双腿岔开,腿心处触目地插着一根粗枝,小腹被顶得高高凸起,其中一人更是狞笑着,一刀斩下了她的头颅。

这群不速之客之中,为首二人,煞气最是惊人,宛如来自地狱的魔神。

一人身材魁梧如铁塔,面色铁青,一头乱发如钢针般倒竖。

他赤着双臂,手上虽无兵刃,一双铁掌却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可怖。

只见他狞笑着,一掌拍在一名奋力抵抗的师叔胸前。

那师叔修炼了三十余年的护体真气,竟如纸糊一般,应声而碎。

紧接着,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那师叔的身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血肉、骨骼、内脏,都在那诡异的掌力之下化为一滩腥臭的黑水,只留下一套空荡荡的道袍,委顿在地。

这正是万魔宗四大护法之一,“铁尸”樊川,及其成名绝技——“化骨魔功”!

此功歹毒无比,中者尸骨无存,神魂俱灭。

另一人,则是个身段妖娆、前凸后翘的红衣女子。

她手持一对淬了剧毒的血色短刃,身法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旋身,都如一朵在血泊中绽放的死亡之花。

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妩媚的笑意,可手下却无半分容情。

一名年仅十岁小道童哭喊着“师父”,从她身旁跑过,她竟是看也不看,反手一刀,便轻巧地割断了道童的喉咙。

鲜血喷溅在她妖艳的红唇上,她竟伸出丁香小舌,将那滴鲜血轻轻舔舐干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品尝到了世间最甘美的琼浆。

此女,正是万魔宗四大护法之一,江湖人闻之色变的“血罗刹”薛红泪。

月婵何曾见过这般血腥恐怖的景象,她只看了一眼,便觉天旋地转,胃中翻江倒海,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凌云霄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护在身后,一双清亮的眸子,此刻已被滔天的怒火烧得通红。

“玄清子老儿!交出河图玉,本座可饶尔等一个全尸!”樊川一掌将一名长老拍成血雾,声若闷雷,震得大殿前的瓦片都簌簌作响。

他目光如电,早已锁定了殿门之内那个苦苦支撑的青衣道人。

殿门之内,观主玄清子须发皆张,一身青色道袍早已被鲜血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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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那柄陪伴了他一甲子的“青松剑”,此刻剑身上也已布满了细密的豁口,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他正与那身法诡异的薛红泪缠斗,剑招连绵不绝,如狂风中的青松,坚韧不屈,将青玄观镇派绝学“青松剑法”发挥到了极致。

然对方攻势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剑刃上的剧毒更是刁钻。

玄清子身上早已多处挂彩,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流淌着乌黑的血液,显然已中了剧毒。

“师父!”凌云霄悲呼一声,便要冲上前去。

“别过来!”玄清子厉声喝止了他。

他眼见最疼爱的两个弟子竟然没有从后山逃走,心中又急又痛。

他知道,今日青玄观在劫难逃,但他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两个孩子,保住青玄观最后的香火。

薛红泪见他分心,娇笑一声,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红影,手中短刃如毒蛇吐信,直刺玄清子心窝。

玄清子回剑格挡,却终究是慢了一步,被那短刃划破了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前襟。

樊川见状,不再观望,大步上前,与薛红泪形成夹击之势,狞笑道:“玄清子,你也是一代宗师,何苦为了区区一件死物,搭上这满门的性命?交出河图玉,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玄清子“呸”地吐出一口血沫,惨然笑道:“万魔宗妖魔之辈,也配谈论道义?河图玉乃镇压妖皇封印的神物,岂能落入尔等之手,为祸苍生!我青玄观上下,今日便是尽数战死于此,也绝不让你们得逞!”

他深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再拖下去,只会让两个徒儿也陷入险境。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将目光投向了凌云霄。

“霄儿!”他嘶吼道。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舍与嘱托。

玄清子一剑逼退薛红泪,竟不顾樊川从背后袭来的致命掌风,反身一掌,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刚刚奔至殿前的凌云霄与月婵,狠狠地推向后殿的方向,嘶吼道:“带着师妹从密道走!快!”

说罢,他双目赤红,状若疯虎,竟是发动了青玄观与敌偕亡的玉石俱焚之术——“归元爆”!

“师父!”凌云霄被一股巨力推得向后飞去,他悲鸣一声,肝胆欲裂,双目之中泪水滚滚而下。

他眼睁睁地看着师父的身体如吹气球般膨胀起来,周身真气狂暴地涌动,整个人如一颗出膛的炮弹,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正欲追击的樊川。

樊川见状大惊,怒骂一声“疯子!”,抽身后退。他虽自负魔功盖世,却也不敢硬接一位宗师燃烧生命的自爆。

薛红泪亦是花容失色,身形急退。

她在飞身后退的同时,眼中却闪过一丝诡谲的寒光。

她右手五指微不可察地一弹,一缕比发丝还细的血色气线,如跗骨之蛆般,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一名正倒在殿门边的弟子体内。

薛红泪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仿佛一个刚刚布下陷阱,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要将整座青玄山都掀翻过来。

一股毁灭性的气浪以玄清子为中心轰然炸开,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冲击波,席卷了整个青石坪。

无数的残肢断臂与碎石瓦砾混杂在一起,冲天而起。

凌云霄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背后袭来,将他和月婵推得飞了起来,重重撞在后殿的墙壁上。

临入后殿密道之前,他回头望了最后一眼。

那片他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已经化作了一片火海。

而师父,那个时常板着脸教训他、却又会在他受罚后偷偷送来伤药的师父,连同那几名来不及躲闪的魔教徒,已然化为了一团凄厉的血雾,尸骨无存。

就在此时,一道温润的流光自那火海中破空飞来,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地撞入他怀中。

那是一块通体洁白、触手温润的古朴玉佩,玉佩之上,雕刻着繁复而玄奥的纹路,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

这,便是万魔宗苦苦寻觅的秘宝,“河图玉”!

玉佩入体的瞬间,一股灼热霸道的气流竟如活物一般,无视他的意愿,强行钻入他体内,沿着他的经脉疯狂冲撞。

凌云霄只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丹炉,五脏六腑都似要被烧成灰烬,剧痛之下,惨叫一声,便昏了过去。

烟尘散去,樊川与薛红泪在爆炸的冲击下亦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他们眼见河图玉竟自行择主,落入那小子之手,更是又惊又怒。

“该死!神物竟被那小子夺了去!”樊川恨恨道,便要追入密道。

薛红泪却一把将他拦住:“不必追了,这密道内恐有玄机。那小子初得神物,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其炼化。河图玉的阳刚之力,与他自身道法相冲,此刻他体内必定如烈火烹油,要不了半个时辰,便会自行爆体而亡。”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片废墟,阴冷一笑道:“况且,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我们只需在山下守株待兔便可。走,先去看看『正道』那帮蠢货到了没有,别让他们坏了宗主的大事。”

樊川闻言,这才作罢。

二人身形一晃,便消失在火光与黑烟之中。

他们自以为算无遗策,却不知,正是这份傲慢与轻视,让他们放走了一个日后足以颠覆整个天下的复仇者。

黑夜降临,青玄山门外,山道被火光映得通红。

一阵急促的破风声撕裂夜空,数十道身影掠上山顶。

为首的一名青年身负赤铜古剑,暗红云纹劲装,剑眉星目,正是当今武林四大顶级门派之一,“天衡剑宗”的首徒,被誉为年轻一辈剑道第一人的“问心剑”沈剑心。

他落地无声,可当看清眼前的惨状时,冷峻的脸庞瞬间绷紧。尸横遍野,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还是来晚了……”沈剑心沉声道。

“这帮魔崽子!下手竟如此狠绝!”

说话的是霹雳堂副堂主雷霸,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

他看着满地残肢,气得一脚将身旁断裂的石柱踢得粉碎,怒吼道:“要是让我逮住他们,非把他们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雷堂主慎言,魔气未散,恐有埋伏。”

接话的是七星阁的刘长老,他手捻胡须,目光如鹰隼般在废墟中扫视,神情谨慎,“而且……看这爆炸的痕迹,应是玄清子道长自爆了丹田。万魔宗此番大动干戈,也不知那件传说中的东西……”

就在这时,废墟深处传来一阵响动。

“那边有人!”一名天衡弟子指着半塌的后殿喊道。

沈剑心眼神一凝,几个跳跃,身形已到了十丈开外。众人紧随其后,将那处废墟团团围住。

只见烟尘散尽处,凌云霄正艰难地从密道口爬出。他衣衫褴褛,浑身是灰,却紧紧护着身后那个虚弱的月婵。

凌云霄抬头望去,只见火光摇曳,刀剑林立。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师父曾提起过的“天衡剑宗”、“七星阁”与“霹雳堂”的旗号,这三者都以侠义着称。

他心中一喜,正欲开口。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堆尸体中,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救……救命……”

沈剑心神色一变,立刻抢身过去。

那是凌云霄的师兄吴勇,那个平日里与他最好、总爱与他逃下山去玩耍的师兄。

他此时胸口插着刀,已是回光返照之际。

沈剑心蹲下身,迅速封住他几处大穴,急切道:“这位道兄,在下天衡沈剑心。究竟发生了何事?魔教为何要屠观?”

吴勇的眼皮艰难地抬起,涣散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终,定格在了刚刚爬出密道的凌云霄身上。

他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见到同门的欣喜,但随即,那丝欣喜便被一种极度的恐惧与怨毒所取代。

他的脸上肌肉扭曲,仿佛看到了什么世间最可怖的景象。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向凌云霄,喉咙里发出“咳咳”

的声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是……是他……凌云霄……他勾结……魔教……为了……河图玉……”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便彻底断了气。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废墟。

所有人的目光,如利箭般瞬间射向凌云霄。

凌云霄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他看着吴勇死不瞑目的脸,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吴师兄……你说什么?我没有……”他下意识地摇头。

“没有?”雷霸冷笑一声,手中的鬼头大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临死之人的指认还能有假?我就说青玄观护山大阵为何没开,原来是出了你这个家贼!”

“我不是!我没有!”凌云霄慌乱地辩解,想要上前查看吴勇的情况,“师兄一定是糊涂了,让我看看他……”

“站住!”

一声断喝,带着凛冽的剑意,硬生生止住了凌云霄的脚步。

沈剑心眼中没有半点温度。

“你说你没有勾结魔教。”沈剑心一步步走向凌云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那你解释一下,为何满门尽灭,唯独你毫发无伤?为何你师兄临死前这般惊恐地指认你?还有……”

沈剑心的目光陡然锐利,直刺凌云霄的胸口:“你怀里那股躁动不安的邪煞之气,又是怎么回事?”

凌云霄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河图玉正因为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变得滚烫,一股黑金交织的气息不受控制地溢出衣襟。

“这……这是师父临终前给我的……”

“满口胡言!”七星阁刘长老突然打断,“玄清子乃道门正宗,怎会传你这种邪气森森的东西?这分明是魔教的邪物!看来这位道友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为了夺宝,不惜引狼入室!”

“把那邪物交出来!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雷霸是个急脾气,吼完便不耐烦了,提刀便砍,“跟这畜生废什么话,老子先替青玄观清理门户!”

刀风呼啸,直奔凌云霄面门。

凌云霄本能地想要后退,可身后就是月婵。他退无可退,只能咬牙举起随手捡来的长剑格挡。

“铛!”

一声巨响。凌云霄只觉虎口剧痛,可就在双兵相接的瞬间,他体内的河图玉仿佛受到了挑衅,一股狂暴的力量猛然顺着手臂涌入剑身。

“轰!”

并没有任何招式,单纯的能量爆发竟将雷霸连人带刀震飞了出去!

雷霸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满脸骇然:“魔功!这绝对是魔功!沈少侠,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一幕,彻底坐实了凌云霄的罪名。

沈剑心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痛心与失望。

“身怀魔宝,出手狠辣,凌云霄,你还有何话说?”

沈剑心抬手,背后那柄“赤焰”古剑,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剑鸣,自行跃入掌中。

“我……我真的没有……”凌云霄百口莫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所谓的正道大侠,连一句解释都不肯听。

“多说无益。”沈剑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肃杀,“天衡剑宗沈剑心,今日代天行罚,问你本心!”

“锵——!”

赤焰出鞘,红芒漫天。

不同于雷霸的蛮力,沈剑心的剑势一出,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天衡剑诀——第一式,『剑问天心』!”

沈剑心身形未动,剑尖只是一颤,一道无形的剑意便如大山般压下。这是天衡剑宗特有的“问心”剑意,直指人心最薄弱处。

若是心中坦荡,此剑不过清风拂面;若是心中有愧或心神大乱,此剑便是千钧重压。

凌云霄此刻又惊又怒又惧,心神早已失守。

在这股威压下,他只觉胸口如遭重锤,呼吸一滞,“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还要负隅顽抗吗?”沈剑心步步紧逼,剑尖指地,划出一道火星,“束手就擒,随我回剑宗受审,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受审?去你们的天衡剑宗受审?”凌云霄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周围那一双双充满杀意的眼睛,惨笑出声,“落到你们手里,我和师妹还能有活路吗?”

体内的河图玉似乎感受到了宿主的绝望,不再是溢出气息,而是彻底爆发。

刹那间,凌云霄的双眼被漆黑的墨色浸染,原本清正的道家真气瞬间转化为狂暴的黑金乱流。他发出一声嘶吼,整个人气质大变,宛如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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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们认定我是魔,那我便是魔又如何!谁敢动我师妹,我就杀谁!”

轰!

凌云霄脚下的青石板寸寸碎裂,他身形暴起,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攻向了沈剑心。

他的招式毫无章法,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但在河图玉那恐怖能量的加持下,每一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力。

“冥顽不灵!彻底入魔了!”刘长老惊呼,带着众人后退。

沈剑心面色凝重,手中赤焰剑舞成一团红光,将凌云霄的攻势一一化解。

但他越打越心惊,这少年的力量源源不绝,且那种邪恶气息正不断侵蚀着他的剑意。

“不能再拖了,此子魔性深种,留之必是大患。”

两人且战且走,剑气纵横间,已不知不觉打到了断云崖边。

身后便是万丈深渊,一片漆黑。

凌云霄一剑劈下,震得沈剑心虎口发麻,但他自己也因用力过猛,身形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就是现在!

沈剑心眼神一凛,不再保留。他左手掐诀,指尖划过剑身,一滴精血瞬间融入赤焰。

“天衡剑诀——终式,一剑天衡断善恶!”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失声。

沈剑心整个人仿佛与手中的剑,与这方天地融为了一体。

他手中的不再是剑,而是一杆审判世间万物的巨大天平。

他高举此剑,对着凌云霄斩下。

这一剑,已非凡间武学,而是以自身为引,借天地正气,行审判之罚。

剑未至,那股煌煌天威般的剑压,已将凌云霄锁定。

凌云霄体内的河图玉之力仿佛也感受到了天敌的威胁,疯狂地运转,却被那股审判之意死死压制。

凌云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知道,这一剑,自己无论如何也接不下来。

“师兄——!”

一声凄婉的惊呼自身后响起,仿佛从天边传来,又近在咫尺。

不知何时,月婵竟已追了上来。

她眼见师兄命悬一线,在这生死一瞬间,那具柔弱的身体里,竟爆发出了一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

她伸出双臂,如一只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将凌云霄推开。

“嗤——!”

那裹挟着无匹剑气的一剑,避开了凌云霄的眉心,却结结实实地斩在了月婵的左肩,几乎将她半个身子斩断。

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那身鹅黄色的道裙,在惨白的月光下,宛如一朵瞬间绽放又瞬间凋零的血色梅花。

月婵发出一声痛哼,娇小的身躯受此重击,向后踉跄了两步,霎时间头晕目眩。她的身后,便是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万丈悬崖。

月婵的身子一歪,如一片被狂风吹落的枯萎树叶,朝着那无尽的黑暗,直直地坠了下去。

她坠落的姿态,很慢,很轻。凌云霄甚至能看清她脸上那份来不及散去的惊恐,和眼角那一滴晶莹的泪珠。

她看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无声地说着什么。那唇形,凌云霄看得分明,是两个字——

“师兄……”

“不——!”

一声充满了无尽悲愤嘶吼,自凌云霄口中爆发而出。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抹鹅黄色的身影被黑暗吞噬,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绷断。

那个会因为一条烤鱼笑得眯起眼、会因为他受伤而偷偷抹眼泪的师妹,没了。

他体内那股狂暴的“河图玉”之力,仿佛被这极致的情感彻底引爆。

一股金色与黑色交织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席卷开来,宛如实质的风暴,瞬间将方圆十丈之内的树木尽数震倒。

“这小子疯了!快退!”

早已受创的雷霸被这股气浪掀了个跟头,惊恐地大吼。

“退什么退!他已入魔,此刻正是杀他的好时机!”七星阁刘长老眼中虽有惧色,但更多的却是贪婪。

他盯着凌云霄胸口那团耀眼的光芒,厉声喝道,“诸位同道,随我结『七星伏魔阵』!诛杀魔头,夺回道门至宝!”

数十名正道高手被这一嗓子喊醒。是啊,魔头就在眼前,杀了他在江湖上便是大功一件,更何况还有那传说中的神物。

“杀!”

数十名高手一拥而上,剑光、掌风、暗器,如雨点般落在凌云霄身上。

然而,此刻的凌云霄仿佛不知疼痛,任凭兵刃加身,只是一味地狂攻猛打。

“噗!噗!”

两柄长剑刺入他的肩胛,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手握住剑刃,任凭手掌被割得血肉模糊,猛地一拽。

那两名持剑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蛮力拽到身前。

凌云霄一头撞在其中一人面门上,随即一脚将另一人踹得胸骨塌陷。

他就像一具不知疼痛的行尸走肉,只凭着本能在杀戮。每一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不过片刻,地上又多了七八具尸体。

而战圈之外,沈剑心呆呆地立在原地,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自己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看着那吞噬了少女身影的万丈深渊,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他杀错了人?

他为“除魔”而递出的一剑,竟害死了一个用生命去守护别人的无辜少女?

那少女最后的眼神,是那样的眷恋,那样的决绝……那眼神,在他心中最深处,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记。

“剑问天心……问心无愧……”沈剑心喃喃自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迷茫和动摇,“我……真的无愧吗?”

“铮……”

就在他道心动摇的这一刹那,那柄与他心神相连的“赤焰”剑,竟发出一声哀鸣,剑身上那流转的赤色光华,竟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

天衡剑宗的问心剑意,剑即是心,心即是剑。心若有愧,则剑意蒙尘。这一刻,沈剑心最引以为傲的剑道根基,已然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另一边,凌云霄也已到了强弩之末。河图玉的力量虽然霸道,但他毕竟肉体凡胎,此时浑身浴血,摇摇欲坠,却依然嘶吼着想要扑向刘长老。

“哼,强弩之末!”刘长老看准机会,手中长剑暴涨三尺剑芒,直刺凌云霄心口,“受死吧!”

就在这生死一瞬。

一声轻微的叹息,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清晰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那叹息声中,带着一丝慵懒,一丝怜悯,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有惊天动地的炸响,也没有漫天花雨的华丽。

只是天地间的风,突然停了。

刘长老那必杀的一剑悬在半空,剑芒敛去,离凌云霄的心口只有半寸,却无论他如何催动内力,都无法再进分毫。

一道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战圈的正中央。

她出现得太突兀,又太自然,仿佛她原本就站在那里,只是众人才刚刚看见。

她身着一袭流光溢彩的云纹白袍,袍袖宽大,随风微拂。

三千青丝如墨,只用一根简单的碧玉簪子松松地挽住。

她脸上蒙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白色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却更添了几分神秘与高贵。

她并未做什么惊人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凌云霄身侧,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轻轻搭在了凌云霄那杀意沸腾的肩膀上。

“睡吧。”

清冷的声音,如碎玉投珠,又如深山冷泉。

仅仅是两个字,那足以开山裂石的狂暴气浪,竟如遇到了克星一般,瞬间平息下来。

凌云霄眼中的墨黑渐渐褪去,环绕在他周身的黑金色魔气也渐渐隐去,他身体一软,昏倒在女子脚边。

一句话,压制神物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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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所有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噤若寒蝉。

刘长老更是冷汗直流,强行收剑后退,色厉内荏地喝道:“阁下何人?!竟敢插手正道盟除魔之事!这小子身怀魔物,杀了我等数位同道……”

女子没有理会他,而是缓缓走到沈剑心面前。

她没有看他,目光却落在了地上那柄光华黯淡的“赤焰”剑上。她朱唇轻启,声音清冷而悦耳,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问心剑,若心中有愧,便再也递不出那问心无愧的一剑。你这柄剑,已经废了。”

说罢,她袍袖一挥,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凭空生出,将地上的凌云霄卷起,托在身侧。

“站住!那是青玄观的宝物,你不能带走!”

刘长老眼见煮熟的鸭子要飞,贪念压过了恐惧。他给周围几人使了个眼色,数道暗器从刁钻角度射向女子。

女子脚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没回。

那些暗器在靠近她身侧三尺时,突然齐齐粉碎,化作齑粉簌簌落下。

这种对力量的绝对掌控,让所有人彻底熄了动手的念头。这已经不是人数可以弥补的差距,这是境界的碾压。

眼看那白衣身影带着凌云霄即将融入夜色,刘长老硬着头皮,用尽最大的力气高声喊道: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既然要保这魔头,可敢留下万儿来!日后正道大派必有『厚报』!”

夜风中,传来女子渐行渐远的声音:

“天机阁,瑶光。”

夜色重归寂静。

仇恨的种子,已然种下。

命运的轮盘,开始缓缓转动。

这片江湖,从此少了一位不谙世事的道童,多了一个天地不容的孤魂;亦少了一位问心无愧的少侠,多了一个剑心蒙尘的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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