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暗花明(1 / 1)
“事关重大,我不会留手,若有什么损伤,你可莫要怪我。”冯雨涛终于等来柳霜绫【任由处置】这句话,志得意满,面带微笑道。
他一直在等。
至少明面上灵玉矿还是柳家的祖产,人人垂涎,人人都不好公开抢夺。
一旦先伸了手就算得逞,总是留下把柄,日后被人清算起来,这些罪证都是班班可考。
冯家当然可以一直等下去,等到柳霜绫嫁入冯家,再徐徐逼迫。
可几次争论之后,还是定下了避免夜长梦多的路子,毕竟这块产业太诱人,有意的人太多。
于是近日来,冯家不停地逼迫柳氏,让柳氏近乎无路可走,逼得柳霜绫就算回了府,依然只有将自己待价而沽。
有婚约的女子,连价码都不必开,柳霜绫必定要走悔婚一条路。
开价,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柳霜绫却没有退路,只能不停地向前,押上包括她自己身家性命的一切。
对于冯雨涛而言更有一份私心。
柳高阳力主这桩婚事,除了能联合柳冯二族力保这份产业之外,还因柳霜绫无论哪一点都强于冯雨涛。
嫁过去之后,不至于拱手将祖产让人。
柳冯两家仙族在世间不是豪族,至少,与四大天池旗下的顶尖宗门无法相提并论,但足有一席之地。
冯雨涛的天赋已是罕见,若出生在四大天池旗下,必定是门派中最为悉心培养的弟子之一。
修行路上一路乘风破浪,他深知自己的能为与潜力,一向信心满满,若不是洛城还有一位柳霜绫。
国色天香,惊才绝艳!
她可以投入任何一家宗门,只要她愿意。
她修炼起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同级的功法,冯雨涛要练一月,她只需七八日。
每一回冯雨涛潜心修行,拼了命地努力,终于跨越大山般艰难突破境界,欣喜若狂时才蓦然发现,柳霜绫早已轻轻巧巧地一跃而过。
每个人都知道,柳霜绫远比冯雨涛强。不仅在洛城,在四大天池,在每个宗门,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一样的想法。
事实已让他因羞生怒!柳高阳老谋深算,欲以柳霜绫为棋子,埋在冯家,还特地选定了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状若善意的笑容,柳霜绫不知看过了多少回。两人定亲之后,冯雨涛来拜见柳高阳时见过,两人相约出游时见过……和从前一模一样。
一个人的想法和念头,还有他的认知,是无法完全掩盖于内心深处的。
任何一个人!
无论他掩藏得再好,城府再深,这些东西会从他的话语,他的文字,他的神情,他的作为,无意识地,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来。
即使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与冯雨涛相处过不多的时光里,柳霜绫所能感知到的,都只有那股恨意。
——与齐开阳截然相反。
柳霜绫心头一寒。
并不是因为冯雨涛内心深处潜藏的恶意,而是此时居然又想起齐开阳。
这是一族人生死交关的时刻,岂容儿女情长?
她忙摒去杂念,道:“我也不会留手。”
洛芸茵在青灵结界之外听得他们对答,想起柳霜绫所言若是两情相悦,自然心有灵犀。
若半点真情都无,就算面对着面,都像山隔着山。
此刻方才明白柳霜绫为何对冯雨涛如此失望,失望得半点信任都没有。
【青灵结界】是楚地阁精研的法宝,原本为防御之用。
这结界万分稀奇,撑开时像隔绝了两片天地。
以柳霜绫与冯雨涛当下的修为,绝打不破这片界域,但天地之间真元流动,又不会被界域隔绝,正是一片公平决战的好场地。
“铮~”宝剑出鞘时的龙吟之声嗡鸣不绝,冰魂雪魄剑凭空悬于肩侧,柳霜绫衣带当风,道:“冯公子,请先出招。”
“呵~”冯雨涛潇洒地一挥手,一颗斑驳的圆珠在身前浮起,裂成十二枚碎石。
碎石底部纷纷扬扬落下细沙,星星点点。
两人并不是初次交手,此前交流切磋各自的修行时,除了第一回不知底细,都是由冯雨涛先出手。
他带笑的目光中掠过难以察觉的一抹厉色,道:“你既相让,本公子便不客气了。”
细沙落地化作一个个石人,面目不清,裂痕处处,只一双拳头大如钵斗,看着狰狞可怖。顷刻之间,一百零八个石人成型,如兵列阵。
柳霜绫不慌不忙,这一招她见过多次,冯雨涛修为大有进境,比从前能塑形的石人增了一倍。
但女郎在曲寒山上得沐梦真人亲自指点诸多迷津,又新修《紫府天罗经》,修为虽还待磨炼提升不多,战力却是大增,丝毫不惧。
冯雨涛掐动法诀,袖口中瀑布般泻出两道水柱环绕自身。
石人齐步前进,踏在灵光上,发出腾腾腾沉重的闷响向柳霜绫逼来:“不知廉耻的贱妇,与个狗贱种厮混数月败我门风,纳命来!”
柳霜绫面色一寒,肩头光华一连三闪,剑光掠过,三尊石人被斩作一堆碎砾,女郎凄声道:“你一再欺我辱我,反倒冤我不知廉耻,简直丧心病狂!”
美人如虹,剑光如玉,柳霜绫含愤出手,看似坚不可摧的石人在剑光之下纷纷粉碎。
残存的石人继续前进,粉碎的石砾却蠕动着堆积在一起,冯雨涛身边两道水柱落下,碎石堆里长出一条泥蛇,眨眼成型。
剩余的石人忽然掉头,吨吨吨地扑向泥蛇,融入泥蛇的躯体里。
泥蛇刚昂起上身,吐出细长的蛇信,一阵霜风扑面。
冰魂雪魄剑发出凤鸣般的轻吟,剑身纹若流水结成一朵冰花。
柳霜绫吹了口仙气,冰花绽裂成无数碎冰团团围绕泥蛇,顷刻间将泥蛇冻成一座冰雕。
女郎身后法相升起,眉目如画,衣袂飘飘,素手一伸拿住剑柄,一道粗如水桶的雷光从剑尖落下。
“好个冰雷双绝!”雷光来得何其迅速,柳霜绫这一出手,观战的宾客高人众多,一眼便知不凡。
可被冰封的泥蛇周身寒冰裂出龟纹,泥蛇巨尾一扫,寒冰碎裂。
蛇口大张,吐出一道泥流。
雷光遇泥,顺着泥柱蜿蜒而下,将泥蛇困在雷网之中。
那泥蛇并非生灵,被猛烈的雷光轰得巨躯颤动,吱吱嘎嘎之声如同哀鸣。
柳霜绫媚目一挑,见冯雨涛手打法诀,警兆忽起。泥蛇被劈得龟裂的身体里忽然射出三道金芒,破开雷网来势奇疾,直劈柳霜绫。
金芒尚未触及身体,锋刃已让柳霜绫如受刀割。女郎应变奇速,面前凭空生出一面冰墙。金芒斩在冰墙上留下三道深痕后消散于无形。
一招攻守,龟裂的泥蛇又恢复如初。
“原来功力有长进,难怪敢应战。”柳霜绫心中愤极,冷言冷语道:“布阵,有什么了不起!”
泥蛇融水土二系之法,金芒则是冯雨涛的法宝锐金环所射。冯雨涛精通金土水三系功法,的确称得上奇才。
“从前不过让着你,今日叫你知道厉害!接招!”冯雨涛法诀不停。
泥蛇内藏锐金环,同时还加持了他新修炼的阵法,否则在柳霜绫的剑光之下,泥蛇早已溃散。
冯雨涛念念有词。
“坎水之阵,艮土之基,干金之锋……”
“这就是冰魂雪魄,坎震之英!”洛芸茵双目一亮。
柳霜绫身边亦结起一颗颗冰晶,每一颗冰晶上都缭绕着细密的电弧。
这是第一回亲眼看见柳霜绫的成名绝技,光这一招,不再剑湖宗同修为任一人之下。
少女旁观良久,心中暗思:冯雨涛看着招式繁多,其实远不如柳姐姐扎实,若没有什么惊人的后手,此战必败。
哼,这人从头到脚都不如柳姐姐,偏生自以为是,难怪柳姐姐不喜。
可是……可是柳姐姐婚约在身却变了心着实不假。
若换了是我,和这样的人定亲,我怎么办?
若是遇见能豁出命来守护我,模样又好的男子,我会不会变心……不对,是,我会不会动心?
“三相生灵阵!”
冯雨涛一字一喝。
泥浆滚滚如熔岩烧灼,声音自口中呼出,却自泥浆中嗡嗡震起,将悬空的冰晶被震得扑簌簌而下。
冯雨涛阵势即成,泥蛇张开巨口,吐出道梁柱般粗硕的沙暴!
艮土遇水,泥炼成石,其间金光闪烁,另有干金之气。
势大力沉,锋芒毕露!
柳霜绫肩头冰魂雪魄剑旋转劈出道道环形剑气围绕自身,玉手一举,身上簪花百褶裙脱体而出,悬在头顶飘飘荡荡。
沙暴来得迅猛,护体的冰晶块块崩裂,柳霜绫娇叱一声,身边的剑气蓄势已久,霹雳般依序落下,劈在沙暴上如雨打珠帘乒乒乓乓一阵清脆大响,打得沙暴柱寸寸粉碎。
冰晶碎裂之后并不消散,顺着震雷剑气附身而上顺着残存的沙暴柱向泥蛇蔓延。
“赢了!”洛芸茵见状,那泥蛇已将力尽,柳霜绫威力无匹的簪花百褶裙甚至还未动用,任冯雨涛还有多少后手,都已无望。
泥蛇转眼间连同地上的泥浆一同被冰封,冯雨涛大喝一声,法相凭空出现,两只金环在掌心中滴溜溜地旋转。
被冰封的泥蛇嗡嗡震动,厚厚的冰层现出裂纹,冰层开裂,泥蛇一同溃散,却从体内又飞出三枚金轮来。
三枚金环急速旋转,搅着泥浆又成三条泥柱。冯雨涛掌心中的金环忽然碎裂,成千万片刃轮向柳霜绫刺去。
几在胜负之际,柳霜绫在一瞬间略有心软,簪花百褶裙一出,就算手下留情,冯雨涛亦受重创。
但仅有一瞬,此战决不能出任何意外,除了一往无前毫无退路。
女郎眉心紫府现出湛蓝的光点,浮在半空的娇躯向下一坠避开刃轮。
那三条泥柱窥准良机,势大力沉地轰来。
柳霜绫早有准备,又是一个转折轻巧闪过,素手一招,簪花百褶裙飞向冯雨涛。
裙裾飘飘无依,看着缓,来得速。
沐梦真人巧手编织新的法纹之下,岂是一般道生修士的法宝可以媲美?
冯雨涛在百褶裙刚动的一瞬间便急速飞行,可百褶裙仍然越飞越近,眼看就要将他罩住。
败像已现,垂死挣扎。冯雨涛连连怒吼,泥柱与刃轮掉头又袭向柳霜绫。柳霜绫素手一张撑开冰盾,泥柱轰然撞上!
这一撞力量好大,锐金轮旋转之威加持下,力道远胜泥蛇。柳霜绫冰盾虽未碎裂,可被巨大的力量直推向【青灵结界】边缘。
女郎横身伸出玉腿抵在结界边缘,簪花百褶裙已将冯雨涛罩住。柳霜绫五指虚扣,眉心紫府射出雷网,娇叱道:“快认输!”
“你说什么?”冯雨涛正有殒命之危,族叔冯符云正死在这一招之下,却露出个神秘又得意的笑意。
柳霜绫一怔,再不犹疑,五指一抓!
必胜的杀招之下,簪花百褶裙似失了生命力飘飘落下,【天罗雷网】亦颤栗之后骤然消失,女郎一身真元全然提不起来从空中掉落尘泥。
“嘎嘎嘎。”冯雨涛得意狂笑,双手后背着落在柳霜绫身前,居高临下,道:“还不认输?”
柳霜绫咬着银牙,几番挣扎,始终挣不起身,只能趴在尘埃里喘息。
决胜的一刻,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邪煞之气忽然缠住了她的丹田,一身真元全然调动不起来,如今更是四肢酸软,爬都爬不起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洛芸茵花容失色。柳霜绫忽然败阵,情状诡异,可又说不出为什么。有【青灵结界】罩住,更不会有人暗中出手帮忙。
在场高人众多,看出柳霜绫败得意外的不在少数。可输就是输,修士之间生死之搏时,谁还管你是不是中了计?
柳霜绫连提几次真元,始终一丝都无,那股邪煞不仅制住了丹田,勉强凝聚的一点真元都被迅速地化去。
女郎情绪几在崩溃边缘,花容惨白,粉拳发泄般恨恨地一捶泥浆,泥浆飞溅,让她俏脸上尽是泥污。
“来人,扶柳家主回座。”待青灵结界打开,冯雨涛志得意满,极显风度地下令,随后向东天池二使道:“请二位尊使定夺。”
东天池二使白布蒙面,只露出双眼睛,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道:“冯雨涛,上前接法旨。”
冯雨涛闻言大喜过望,双膝跪在二使面前,拱手磕头大声道:“冯雨涛候旨!”
“圣尊有旨:冯雨涛根骨清奇……勤修苦练多年,道法有成……即日起入东天池门下。”
一通长篇大论,东天池颁法旨,在场人人肃穆,唯独诸葛观棋那一桌散修交头接耳了好半天。
柳霜绫面色潮红,一边拼力抗衡体内的邪煞之气,一边至今仍想不通这道气息究竟从何而来。
难道是诸葛观棋等人敬自己的酒有诈?
争斗时发作出来?
这一想登觉大有可能,豁然抬起头来,媚目中俱是怒火。
恰好【泣蛛仙】管灵君起身离席来到她身前,道:“柳仙子,烦请伸手。”
管灵君虽是一脸青碧色看着渗人,面貌姣好,柳霜绫双目喷着怒火伸出手腕道:“你还想要干什么?”
管灵君一愕,登即想透,这女子平日待人爱搭不理,说话夹针带刺,对柳霜绫的责问半点不恼。
见一只皓腕伸在自己面前,虽是泥污处处,依然不掩骨肉匀称,洁白如玉。
她目光一抬,见跟在身后的柳家族人一个个面色灰败,垂头丧气,甚至连柳霜绫身上的泥污,都没人上前提醒清理。
“柳仙子,此事绝非我们所为。”管灵君伸出右手二指,指尖长出两道蛛丝搭在柳霜绫脉门上。
蛛丝震颤,管灵君锁着眉探查一阵,道:“怪事。”
言罢又伸左手,掌心中爬出一只青碧色,指头大小的蜘蛛。
管灵君正欲将蜘蛛放在蛛丝上,步云阶咳嗽一声道:“关我们什么事了?不关我们的事。”
管灵君一怔立刻住手,收回蜘蛛与蛛丝向柳霜绫微微躬身,道:“不知是否有幸为柳仙子打理衣裳?”
柳霜绫呆坐无言,满心都是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只觉毛骨悚然。
不能败之阵落败,还谈什么保住柳家,冯雨涛会怎生处置自己想想都不寒而栗……女郎顿生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凄凉,对管灵君的话不闻不问。
柳霜绫不发话,管灵君居然不离去,也不自作主张为柳霜绫清理,就这么站在她身边。
怕什么来什么,冯雨涛谢了恩,满面春风地来到柳霜绫身前,道:“柳霜绫。”
柳霜绫打了个寒颤,目光中怒火冲天,败得不明不白,满是愤恨,咬着牙道:“你要我怎样!”
“冯公子,我看柳仙子败得很是不服气哪。”林明曜曾对柳霜绫胜出胸有成竹,早备好了后手,只待柳霜绫解除婚约之后,自有办法逼她就范。
万料不到是这等结局,眼睁睁地看着可心的美人儿与绝佳的双修道侣再无借口染指,心有不甘,道:“你们两夫妻面不和心也不和,何必强人所难?我看哪,不如让柳仙子将灵玉矿让出来就算了。至于柳仙子,大家留个脸面任人去吧,日后还好相见。”
“本公子的家事,还不需外人说三道四。”冯雨涛回身朝林明曜一瞥,状甚倨傲,道:“身为东天池门下,本公子自有决断。”
话说得嚣张已极,但在场人人并不觉得有甚不妥。
东天池做事向来如此,东天池门下的地位,天然比旁人要高得多。
一个普通世家子入了东天池,足有资格当面顶撞逍遥宗少主。
林明曜一摊折扇,面色忽明忽暗,终是不作一句反驳,起身向东天池二使,吟哦二子,刘仲明等人一拱手道:“告辞。”
三言两语逼走林明曜这等人物,冯雨涛更是自得,笑吟吟地向柳霜绫道:“我暂不罚你害死族叔之罪!你放开神魂禁制,今日起,你就是本公子的女奴了!”
“你!”柳霜绫想过许多,仍想不到冯雨涛居然如此作践自己,挣扎着摇摇晃晃起身,颤声道:“你……好狠毒!”
洛芸茵闻言,热血上头,几欲跳起,可柳霜绫毕竟输了,急得满心焦熬,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修者有修者的规矩,与凡人并无太大不同。
凡间的豪族家里豢养些奴婢常有之事,这些奴婢地位卑下,任人鱼肉。
柳霜绫若被种下神魂禁制,身为女奴,这一生便彻底毁了。
“哈哈哈……”冯雨涛大笑道:“本公子贵为东天池门下,你做本公子的女奴,哪里委屈了你?愿赌服输,莫非,你又要毁约?”
“柳霜绫,即刻放开神魂禁制。”东天池二使其中一人沉声喝道。这一喝,等同于判了柳霜绫这一生的命运。
管灵君本饶有兴致地看着冯雨涛,见柳霜绫怒极,一身泥污着实楚楚可怜,不由目光斜下一瞟。
地面上冒出一点金光,再一点,又是一点,现出个瘦高的人影来。他脚步交错,足踏金光奔行近前,高声道:“冯公子,我来凑个热闹。”
“什么人敢在此大呼小叫!”冯雨涛正以羞辱柳霜绫为乐,满脑子盘算着今后如何折辱从前压他一头的仙子。
正在兴头上忽然被打断,怒气冲冲喝道。
“是我家小主人到了,冯公子,赏个光如何?”诸葛观棋等五人一齐起身,汇同管灵君远远向瘦高少年跪拜道:“叩见小主人。”
少年不等主人迎客,自行步入宴席。
冯家在门口看守的族人见这六名名闻遐迩的散修高人居然齐齐叩拜口称小主人,自家少主又没发话,不敢造次妄动。
柳霜绫正在绝望之中,乍闻一个熟悉到魂牵梦萦的声音响起,初时心头大急。
这地方看似一派和谐,实则处处危机,实在不是他该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来了?
他真的……还是来了?
再见散修六仙一同下拜,柳霜绫娇躯一软,再支撑不住跌坐,泪流满面。幸有管灵君在旁,虽仍是凌空跪姿,顺手一把扶住。
少年大喇喇地来到场中,不理散修六仙依然跪拜,仿佛理所当然,派头十足。
他举目四顾,大多人皆不识,只向刘先生作了个揖,又向洛芸茵挥了挥手。
少女兴高采烈又蹦又跳,旋即又想起事已成定数,仍为柳霜绫着急,朝着少年皱起好看的瑶鼻做个鬼脸,连连示意。
少年正是齐开阳。
洛芸茵喜出望外不逊柳霜绫。
三人于洛城外分别,洛芸茵陪同齐开阳养伤,亲眼见他放飞了一只纸鹤。
但问起来,齐开阳闭口不谈只是摇头。
柳霜绫赴约冯家宴席一事早早传开,洛芸茵问起齐开阳,齐开阳仍是摇头。
洛芸茵初时恼怒,后又想柳霜绫自顾不暇,自己都力有不逮,齐开阳又能有什么办法,遂不再怪罪。
此后见齐开阳伤势愈合神速,便独自赴宴,看能否照拂一二。
束手无策的危急时刻,齐开阳居然现身,还带来六位强援。洛芸茵虽知凭这六位还远远不足与东天池抗衡,但不知怎地,心里生起无限的希望。
“这位,请教名讳?”冯雨涛曾听过齐开阳的面貌,初见之下多少猜到。
但齐开阳初出茅庐籍籍无名,又以自称无门无派。
现身之后谁都能踩上两脚,口无遮拦骂上两句,实在难与散修六仙小主人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齐开阳朝他露出一口白牙地笑笑,径自走向柳霜绫身边道:“听闻冯公子收了位女奴,啧啧,这般美艳的女奴,好生让人怜惜。”
当众凌风,齐开阳接过管灵君递来的手绢,替柳霜绫擦去面上泥渍与珠泪,此时再不避讳什么,握着柔软的纤手在掌心握了握,笑了笑。
触手粗糙而温暖的手掌放出金光,暖意顺着掌心直透入丹田,那股邪煞之气被消于无形。
管灵君跪拜之间,眉头跳了跳,回头朝步云阶点点头示意感谢,幸好得他提醒自己没多事……
齐开阳化去邪煞,拍拍柳霜绫的手,回身道:“你方才污言秽语地骂谁,我便是谁。冯公子,你出口伤人地辱我,还辱及亲眷,这事怎么说?”
“你……齐开阳!公子?”一句语气三变,惊诧,愤恨,疑虑。
冯雨涛打量着齐开阳,仍觉不可置信,至于那什么公子的称呼,实在是散修六仙至今跪在地上不敢动。
这些散修行事怪异,天不怕地不怕。
真要得罪了,明面上冯雨涛有东天池撑腰当然不惧,就怕暗地里吃亏,只得不情不愿地补上个尊称。
“呵呵,英雄出少年。想不到齐小哥的出身居然如此不凡,老夫走了眼。先前得罪了!”刘仲明在紫溪山与齐开阳有一面之缘,自然认得,出口一面是招呼,一面也坐视了身份。
“不敢当。”齐开阳对刘仲明的观感一向不错,欠身拱手,又斜乜冯雨涛道:“给句话吧,冯公子。”
齐开阳出山之后,狗贱种,野种之类的话都不知给骂过多少次。
像这种来历不明,又没出身的少年,大体都是这种称谓。
冯雨涛恨得牙痒痒,偏生到自己叫他就得给句话?
但看散修六仙虽跪着,看向他的目光着实不善。
对付各宗门,他大可摆出东天池门人的架子,这招对散修无效。
看样子,六仙的修为惊人,料想东天池二使不是对手,尚未发话。
冯雨涛并非蠢人,可不会没事就拿东天池当挡箭牌,真要动起手来二使吃了亏,自己往后有得苦头吃。
“你待怎样?”
“很简单。这女奴我看上了,送给我吧。”齐开阳笑得一口白牙,道:“左右是个女奴,转送给我做个人情,岂不甚好?”
豪族之间,平日里将侍妾送出【待客】都是平常之事。
若是贵客看上了,转手送出半点不稀奇。
何况一个连侍妾都不如的女奴?
齐开阳这话在情在理。
“这倒不难。”冯雨涛心中一松,暗思不过是个好色浮华的少年,道:“不过么,这女奴于本公子还有些作用,暂不便相送。这样,三日之后,本公子精心挑选十名佳丽送与齐公子,如何?”
“不要。”齐开阳头摇得像拨浪鼓,道:“我就要她。旁的别说十个,就算是百个,千个,就算你把自己送给我,我都不要。”
话中酸讽之意,在场修士交头接耳之声嗡嗡响起,洛芸茵直接噗嗤笑出声来,连柳霜绫都唇角弯起。
“莫不识抬举!”冯雨涛今日诸事顺遂,原本熠熠生辉。被这一句大失颜面,登时沉下脸来。
“你辱我至亲,居然恶人先告状?是我不识抬举?好好好,你们几个起来。”齐开阳让六仙起身,道:“他奶奶的,什么世道?好啊,我就知道这年头,说什么都靠本事。来来来,你我作上一场,我赢了,你给我磕头认错,女奴送我,这事情就算揭过,公不公平?”
“哦?”冯雨涛见六仙面目不善,这起身莫不是要说僵了动手?遂沉声道:“若本公子胜了呢?”
“你想怎地?”
“兹事体大,本公子不能一人做主,且刚战过一场,尚需调息。”
“呵呵,做不了主的人,居然在这里大言不惭!去吧去吧,让你们家能做主的人来说话。”
冯雨涛恨意中转身离去。柳霜绫急忙上前低声道:“你干嘛和他打,他们使诈的!”
“我要堂堂正正,谁都没话说地把你赢回来。”齐开阳咧嘴一笑,道:“躲不过去的,对不。”
柳霜绫鼻尖一酸,眼圈儿红了,紧紧抿着唇瓣。
她现下的身份是个【女奴】,卑贱的身份,不知怎地,要是冯雨涛,她宁肯去死。
可换了齐开阳,心中却在没来由地窃喜。
眼下不及细思这些,女郎道:“冯缚尘和你战过一场,知晓你的底细,多半有对付你的方法,小心。”
齐开阳有【八九玄功】护身,诸邪难侵。柳霜绫不担心方才那股邪煞之气,更忧他只凭一副强横的肉身,对束缚法宝无从下手。
“小主人自行挑选个地方,不要和他在这里打。”冯家的主场,多半藏有什么古怪,既然能暗算柳霜绫,再暗算齐开阳又有什么奇怪。
诸葛观棋至今还没想透柳霜绫如何着的道,只能先避开为妙。
“急攻快打,占尽先手,叫他使不出法宝,不必有半点怜悯。”
“小主人有玄功护体,可适时示敌以弱,一击奏功。”
这些散修都是在刀山火海里打出来的,争斗经验极丰。既已见过冯雨涛出手,顷刻间就有数种应对之方。
齐开阳点点头,道:“若万一我失了手,你们就动手抢人,先离开洛城再说。”
六仙对视一眼,一同露出笑意。
这小主人脑子够灵光,不拘泥,遇事可不会轻易吃亏。
他们相处不到一日,主人的法旨不敢不从,但对小主人从前只听说了些只言片语,现下看来,不仅有情有义,还有勇有谋,脸皮还不薄。
冯雨涛与族人商议了许久,宾客们见有连场好戏,又听说这齐开阳凭空出世,谁都不知根底。
正好和冯家有隙,各个不慌不忙,乐见其成,顺道看看齐开阳的成色如何。
直过了个把时辰,冯雨涛才返回道:“齐公子,方才的话可还作数?”
“当然作数。怎么?冯公子想清楚了,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收一个家奴?”
“既然如此,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齐开阳散去足下金光直坠落地,指着冯雨涛道:“有胆子就下来!”
不等冯雨涛正在发愣,六仙与柳霜绫率先落地,顺道将桌案都带了下来。
诸葛观棋在桌案上摆下一面棋盘,又在两个对角落下黑白二子。
青空僧掏出只海碗,将碗中的血色液体倒在桌案上,登时鲜血淋漓。
青空僧夹起肉蔬,就在桌案的血色液体上一蘸,大吃大嚼。
“诸君要观战我家小主人自无不可。嘿嘿,若有人要装神弄鬼地玩把戏,老夫有言在先,生死勿怪。”诸葛观棋伸指一点,棋盘不动,黑白二子滴溜溜地转动起来。
越转越快,不一时成了阴阳鱼头尾互衔在一起。
“【定星盘】!”宾客们心中一凛,凝丹高人的成名法宝,非同小可。柳霜绫先前败得十分蹊跷,看来六仙做足了准备。
洛芸茵看了许久,此刻再忍不住,离席飞身来到柳霜绫身旁,道:“柳姐姐,你的伤?”
“没事了。”柳霜绫白了她一眼,道:“怎地不提前和我说。”
“我真不知道啊。”洛芸茵从未见过六仙,离得近了好奇地细细打量,道:“我看他伤势愈可就赶往洛城,什么都不知道,就见他放飞了一只纸鹤。”
“啊~原来如此。”柳霜绫恍然。
齐开阳出山之前沐梦真人赠了一只纸鹤,说能帮他渡过难关,仅能使用一次!
回洛城沿途遇见不少困难,想不到把纸鹤留到此时才用。
出山才没多少时候,轻易就把压箱底的宝贝用了,柳霜绫心中感动,眼圈儿又红了。
“就是,这人藏了这么多强援,一个字都没吭过,硬是忍得。赖皮狗!”洛芸茵大是不满,早把这些强援请来,哪里还有那么多事?
她可不知这些强援可不是齐开阳轻易就能动用。
柳霜绫绝境逢生,少女正自激动,朝齐开阳娇声大叫道:“齐开阳,你可别输了!”
赖皮狗三字一出,六仙又是对视一眼,嘴角抽了抽。
冯雨涛原想在空中作战,见齐开阳落地,暗思自己精通土系功法,齐开阳选在地上斗法岂不是自寻死路?更为得计,当即按落云光。
刘仲明叹息一声,又祭起【青灵结界】,这一回却是护住了空中观战的宾客,顺道秉持公正,在结界中的人再不能暗中出手相帮。
齐开阳见冯雨涛落地,不等叫阵废话,施展玄功翻手取出银装锏,爆喝一声朝冯雨涛冲去。
功法既开,兵器展露。东天池二使居高遥望,两双眼睛黑洞洞的,如放大的蛇瞳。
远在云端之上,仙霞隐隐,暮霭沉沉,氤氲之气中蕴着一眼清透池水,有水滴落入池中时发出清脆的滴答之声,又传来一人以指节敲击木柄的哒哒声。
云雾略微散去,同现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眸,人声喃喃道:“银装锏……真的回来了,你居然真的能从那里回来……居然让你的弟子修炼【八九玄功】……还和从前一样的……狠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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