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暴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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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初,益州东南角米市街口,浓烟已升起第一缕。

粮铺门口跪满人,老妪、童子、壮汉皆有,个个衣衫褴褛、面色蜡黄,双手举着破碗,眼中带火,口中带咒。

“求官老爷开仓放粮!”

“求钦差念百姓一命,别再逼咱交命钱买米了——”

但求不来怜悯,等来的,是一张墨迹未干的榜文:“每斗定价,一百五十文,钦差亲签。”

这字字如刀,落在百姓眼中,像是将活命的米,一口气切成了死刑的借口。

“这是官的恩惠?!”

“这是要人命啊!”

一声暴吼从人群中炸开,如火引油。

紧接着不知是谁第一个将米铺门板砸裂,顿时整条街沸腾起来。

“砸了!”

“狗官不开仓,我们自己拿!”

有人砸窗,有人破门,更多人冲进铺中撕开米袋、掀翻缸坛,米面乱飞,尘土四溢。

没过一刻钟,原本三条街的粮铺便被洗劫一空。而消息像风一样蔓延,只半个时辰,全城百姓已汇向州府。

人流从四面八方汇聚,像潮水灌向一只漏了底的舟。

州府东门前,州兵临时集结,百余人持枪列阵,却个个面色铁青,手心全是汗。

“别冲动!谁敢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几块石头就朝他脸上砸来,喊杀声夹着咒骂如山洪炸响:

“狗官吃肉,我们喝糠水!”

“涨价的是你们,不放水的也是你们!”

“再不开仓,就把你们全剁成肉饼!”

人群愈聚愈多,士兵阵脚松动,就在有人准备冲进府门时——

一桶水猛地从衙门左后侧的井口提上来,却被一名穿军衣的精悍汉子猛然撞翻。

水流四溢,那人却冷声道:“不许放水!这是军令!”

众人回头,那汉子领着十数人,步步踏入水渠旁,拔刀指向水口:“谁敢开闸,杀无赦!”

这些人身披杂乱甲胄,面生却狠辣,全是曹刚私自安插的死士。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防水,断路,逼疯百姓。

果然,不出片刻,火起三处,人群如狂,吼声震天。

终于,有人抬起一辆货车猛撞府门,接着十数人合力撞击,州府正门在第五下轰然倒塌!

衙门崩塌的那一刻,街头爆发出雷霆万钧的怒吼:

“衙门破了!狗官跑不了!”

“砸了!抓人!开仓!”

百姓如洪水一般涌入州衙,厅堂楼阁瞬间被冲垮,桌椅板凳翻飞如雨,文书被焚,库房被砸,牌匾被撕裂成木屑,那一块“为民父母”的匾额,在火光中像是对全城人的讽刺。

一座益州州衙,在混乱中,彻底沦陷。

益州州衙后堂,一盏青铜油灯在屋梁下摇晃,灯芯微跳,映得满堂人脸色惨白如纸。

宋濂披着半件朝服坐在主位上,整张脸因惊惧而抽搐。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沾湿了下巴。他手中紧握着文案,却已不记得第几次念同一句话。

“钦差之命……榜文为钦差亲签,与我……与我无关……”

厅下四人一字排开,正是益州四大粮商。

平日里他们一个比一个威风,腰系玉带,嘴角挂笑,说起“为民让利”时口沫横飞。

但此刻,他们的腿早已软得站不直,脸色发青,眼神发飘,全无半分尊贵气派。

“宋大人,城里砸死好几个人了!我们的粮行都快被烧光了!”

“刚刚我家老三来报,说城南那批藏米的私库……被百姓揭了!那可是三万石啊!!”

“我们按钦差的要求贴榜、配粮、定价,样样照做,没一样敢抗——您得替我们说句话啊!”

“宋大人,您当时也在啊!这价格,是钦差大人拍板定的,我们根本不敢反对!”

说到这里,一人猛地扑上来,差点抱住宋濂的大腿:“大人,咱们不能背这口黑锅啊!!咱们这一行要是被百姓认定是『通贼奸商』,那可不是砸粮铺,是砸脑袋了啊!!”

“咚!”宋濂一脚踹开那人,猛地站起身来。

他眼神泛红,声音沙哑:“都给我闭嘴!”

满堂瞬间静下,唯有外头人声鼎沸,远处传来破门巨响与火焰噼啪。

宋濂踉跄地在屋中踱步,声音低沉如喃喃自语,又像是咒骂:

“那个姓陆的……他是钦差,他让你们涨价,你们就涨?让你们贴榜,你们就贴?”

“他一句话,你们都敢压着数万百姓的命,自己就不会想想,这利润从哪儿来?”

“你们一个个狗东西,自己囤粮涨价,还好意思拿我来垫背?”

一人脸色难堪,小声道:“宋大人,您可不能全推给我们……这文书上,还有您的批签呢。”

“你说什么?”宋濂猛地转头,声音发冷。

那人噤声,低头退了一步。

宋濂咬牙,指着四人低吼:“此事若真闹大,我一个文臣能有什么兵马?真正吃相难看的,是你们!百姓的血,是你们吸的,灾民的命,是你们害的!”

他眼神阴毒,像是一条困兽,死死盯着众人。

“四个粮商,一家赔上一个儿子,还不够平民怒。”

“到时真有人来问责,你们……得有人扛。”

四人齐齐面色煞白,冷汗如雨。

正这时,外头传来一道急声:“报——百姓已破入正堂,数十人向后堂逼近,衙门防守已溃,火已烧至偏院!”

“什么?!”宋濂一怔,怒声道:“还不快撤!”

那名亲卫颤声道:“水井被封、前门断路……只能走后门小巷!但……但也有人堵了过去……”

宋濂咬牙切齿:“这是谁在断我们后路?!这城里……谁敢动我宋濂的后巷!”

他话没说完,忽然想起——曹刚!

那个油头粉面、笑里藏刀的军中武夫,在益州久驻时,便曾暗中调过几批巡卫,名义上是“熟悉地形”,如今看来,分明是早做准备!

“该死……”宋濂声音低到几乎咬牙,胸口剧烈起伏。

他知道,这一局,自己可能真是被那位钦差——当成弃子用了!

翌日清晨,南郊大营,旌旗如林,寒风猎猎。

晨霜未退,营地四周静若死水,唯有营帐中央,传出一声马蹄疾响,惊起一排哨卒侧目。

一名副将快马奔来,未及下马,已高喊:“急报——益州州府已破,百姓暴乱蔓延全城,请钦差定夺!”

他翻身落地,双膝跪地,高举军函,满身灰尘,脸色苍白如纸。

陆云负手立于高台之上,玄色官袍随风轻扬。他低头看了那副将一眼,未言,只抬手示意身边一名亲卫去接军函。

展开信纸,字迹略显潦草,边角还带着些焦痕,像是从燃火堆中抢出一般。内容极短,却字字震耳——

“民变失控,州府失守,粮铺皆毁,百姓群起攻仓,火烧厅堂。宋濂行踪不明,四大粮商请求庇护。乱民已逼近后堂。”

陆云眼神微垂,读至最后,嘴角缓缓勾起。

“哦?”

他轻声笑了,笑得极淡,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凉意。

“这帮人……倒是跑得挺快。”

他将信纸收起,随手塞入袖中,转身看向远处演武场上的部队,一言未发,忽地回首,看向身后人群。

“曹将军。”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曹刚正站在他右侧数步处,听闻召唤,连忙上前一步,拱手抱拳:“末将在!”

“你是益州地头蛇,想必对城中局势再熟悉不过。”陆云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沉稳。

曹刚眼神一闪,脸上却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惊惶模样:“元帅!益州已乱,若任由这群刁民作乱,只怕会伤及无辜百姓,搅乱城政,损我威名。末将请命,即刻带三千人马返城镇压,还益州一片清明!”

他说得慷慨激昂,语气铿锵,连口中气息都比平日重三分,仿佛真是忠心护主、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声。

陆云盯着他看了片刻。

没有回应,也没有立刻下令。

营地微风穿过旌旗,猎猎作响。天光明净,阳光洒落在陆云的肩上,却被他挺直的身影生生挡下一半。

他缓缓转身,看向城方向,像是在凝望火海与人潮,却也像是在眺望一张刚翻开的局棋。

半晌,他收回目光,眉眼依旧淡然,仿佛城中乱局,与他毫无关系。

“返城?”

他喃喃重复了一句,像是在品味这个词。

曹刚微一拱手,目光炯炯:“末将请命!”

陆云轻笑了一声,抬手翻出袖中一物——正是掌兵之虎符。

他把虎符随手一弹,抛向曹刚。

曹刚下意识接住。

陆云低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轻得几乎是低喃,然而那句话,却如刀入耳。

“回去也行。”

“别忘了……带棺材。”

嗡——

天地仿佛一瞬静止。

曹刚手中的虎符沉重如山,他的脸上笑意僵住,片刻后才猛地低头称“谨遵军令”,将那虎符藏入袖中,眼神却悄然泛起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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