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襄阳城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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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三日,襄阳城外。

旌旗林立,风声猎猎。距护城河三百步开外,十万金军结阵盘踞。

长枪兵,火枪兵,刀盾兵,弓兵依次而列。密密麻麻,好似乌云遮天蔽日。

最前方距城墙不到百步,三十们红衣大炮被缓缓推出,排成一行。

填药,装弹,放火绳,四名炮兵为一组,大炮正后方站着一位手举火柄的士兵。

只待命令下达,便点火放炮,轰击城墙。

炮队之后,六架七丈高的云梯坐落在军阵前方,表面覆盖着湿泥,铁皮,以防被敌军以油火烧毁。

金军主帅完颜阿格多正处中军大营,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用望远镜观察襄阳城南门城楼口。

“哈哈哈。”完颜阿格多放下望远镜,拍着栏杆大笑道:“我观宁军惊慌无措,犹如老鼠,此番良机,定能一举拿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番探得机密,伪宁皇后耶律南仙不在城中,宁军失了主心骨,监国太子懦弱无能,内阁大学士路承安又与盘踞樊城的闯贼不和,互有间隙。如今乘势猛攻,宁军必如土鸡瓦犬,不堪一击。坚守一年多的襄阳城自然是大将军的囊中之物。”

说话的人名为纳兰眀若,二十三岁,是此次金国南征中路军的监军,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当今金国皇帝的表弟。

完颜阿格多点头,“嗯,监军说的不错。可惜耶律南仙那个贱妇不在,不然我必亲手将她生擒。当着我大金勇士,以及伪宁群臣,还有她儿子的面,把她奸个彻底。让所有人都看清楚,高傲聪慧,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耶律南仙,伪宁国母,和一个窑子的骚婊子没什么两样。本帅奸完她,再赐予诸位军中官员,将领,大家一同尝尝贱妇的滋味。哈哈哈…”

阿格多笑完,忽地想起什么,朝纳兰眀若问道:“对了,监军大人。你之前所说的计划可安排妥当。若伪宁太子,群臣从南门逃遁,我军纵使攻下襄阳城,只怕朝廷还要怪罪。”

纳兰明若道:“大将军放心,我早安排三千精骑绕道东门,潜伏伪宁太子可能逃窜之要道,只待破城,便将他们最后一条生路堵住。一旦活捉伪宁太子陈子骏,不信那耶律南仙不乖乖束手而降。”

“好好好,监军大人果然思虑周全。”

“哪里哪里,全依仗大将军之威罢了。”

阿格多转身朝传令官道:“时辰已到,擂鼓,令东西两门佯攻,北门主攻。”

“喳。”传令官跪地行礼,起身纵马从军列中疾驰而过。

“开炮,开炮。”

旗令一挥,火炮手点燃火绳,顿时硝烟弥漫,炮声轰鸣。

“轰…轰…”

三十门红衣大炮齐发,一枚枚实心炮弹划过空中,朝襄阳城北门城楼轰去。

“砰,砰…”

“金兵攻城了,金兵攻城了。”北门城楼上,一名副将收起望远镜,拼命朝守城士兵大喊。

炮弹所过之处,砖石迸裂,墙屋崩塌。有不幸中弹着,身体被轰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啊,啊…”

一名宁军弓兵手被破空而过的炮弹削去脑袋,顿时吓得旁边的士兵瘫倒在地,惊恐大叫。

“开炮,开炮。”北门守城主将高凤鸣拔出佩剑,朝炮兵营发令。

副将拱手相劝,“将军,将军,还不能开炮啊,我军的弗朗机炮射程只有百来步,敌军红衣大炮射程远在一百三十步之上,此刻敌军兵阵尚未前进,开炮根本不能击中啊!”

“滚开。”高风鸣一脚踢开副将,再次朝炮兵营下令。

“轰,轰…”

宁军架在城墙上的弗朗机炮也射出炮弹。只是射程不够,全落在金军阵列之前三十来步的位置。

红衣大炮三轮骑射之后,金兵云梯,攻城车开始朝城墙进发。

襄阳城护城河原本十余丈宽,经过一年多的拉锯战,金军填,宁军挖,如今距离城门下,中间只有不到五丈之距。深浅不过一丈。

火炮压制,火枪兵与弓兵站在攻城车上掩护,刀盾兵架起盾牌,一辆俩牛车载着沙土袋,直接被推入护城河里。

“放箭,给我放箭。”高风鸣下令。

“咻咻咻…”

一只只利箭朝金军正在填河的兵阵射去,大多被盾牌和牛皮挡下。有中箭着,应声倒下。

寻常弓箭难以造成有效杀伤,高风鸣又下令改用穿云箭。

所谓穿云箭,箭身绑着火药筒,其中装有铁砂碎石,靠火药筒爆炸杀伤敌军。

只不过穿云箭一般效果不佳。

若火药过多,则箭射不远。

火药少,又杀伤力又不足。

不过对于骚扰驱散敌军密集阵列相当有效果。

“啾…砰。”

“啊,眼睛,我的眼睛。”

“我的手啊…”

穿云箭射入金军填河阵列,造成不小破坏,填河速度显然慢了下来。

襄阳城皇宫,奉天殿内。年仅十七岁的太子端坐龙椅上,稚嫩的脸庞上满是惶恐不安。他不时看向殿内官员,又抬头朝大殿外望去。

昨日就见城外金兵扎营结寨,推来大量攻城车和云梯,将襄阳城东西北三个方向主门围住,才不过十日,他们又要攻城。

一年多以来,金军中路军猛攻襄阳不下十次,小攻不下二十余次。

曾三次攻入城内,但均被当朝皇后耶律南仙率军击退,又联合据守樊城的归义军(即顺军)数度出城袭扰。

均有胜负。

三日前,耶律南仙得到消息。

占据益州,及荆州部分州府的大西军首领,大西国皇帝,张崇义在于二月前在渝州与金国西路军的惨烈遭遇战中被利箭射伤左眼,五日后死于军帐中。

其麾下四营兵马共十四万人,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各营统领为降金还是降宁,又或是坚持大西国旗号,争吵不休。

知府白知衡的斡旋下,大西军各统领有意联合宁庭,共御鞑虏。但具体条件,需宁庭拿出诚意,前往谈判,再行定夺。

大宁襄阳朝廷实际掌控者,耶律南仙闻讯,当即决定乔装前往万州城,亲自劝降大西军,收归大宁麾下。

往日,但有耶律南仙坐镇,无论是监国太子,还是文武百官,都临危不乱。

如今她不在,城中失了主心骨,向樊城守军求援的信又无回复,加之金军大举进攻,上至太子群臣,下至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城池要被攻破的消息从昨夜就在城中疯传。

金兵轮番进攻,从巳时一刻持续到酉时七刻方才之止。仍不时以投石机,火炮轰击城中骚扰。

“太子殿下,如今皇后不在城内,国不可一日无主。金虏势凶,还请太子殿下继承大统,先登皇位,以壮军心。方保大宁江山万世永存。”

说话之人乃内阁首辅,大学士路承安,也是襄阳朝廷的百官之首。

他话一出,群臣随之请奏。

“请太子殿下继承大统。”

陈子俊犹豫不决,此刻的他,对皇位毫无兴趣。他不傻,此时登基,就等同亡国之君。这个皇帝,谁要是想做,他第一个赞同。

“母后,母后您在哪儿呀,唔唔,儿臣害怕。”陈子俊六神无主,想着的只有他那风华绝代,聪慧美艳的母后。

路承安见状,心里清楚太子难当大任,然国难当头,也只能如此,

他率先下跪,道:“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是先皇嫡子,继承大统,完全符合大宁礼制。如今国难当头,还请殿下以身作则,如此君臣一心,必能击退金虏。”

“是啊,殿下请速登皇位。”

“殿下,请登基。”

……

“这…”陈子骏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明日再议,明日再议。”陈子俊站来了两句,转身就跑。

竖日,天色微亮,金军又复攻城。

陈子俊还未睡醒,黑着眼圈就被群臣从床上抬到奉天殿龙椅之上。早已准备好的龙袍和冠冕被太监们给他穿戴好。

太监李忠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国家危亡,社稷动荡,朕为先帝之嫡子,上承接天意,下合黎民,继承大统…钦此。诸文武百官,亲王皇子,后宫嫔妃,即刻向大宁咸平皇帝行礼。”

随即以内阁首辅路承安为主的官员集体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子俊欲哭无泪,这才一晚上,百官连诏书,年号都取好了。莫非上天要他做大宁的亡国之君?

“报,北门沦陷,守备陈泰和,游击王松战死,总兵高凤鸣重伤。”

“报,西门守将汤正率部投降,金兵已攻入城内。”

“报,东门守备李崔叛杀总兵万曦铭,开门投降。”

登基才三个时辰的咸平皇帝陈子俊两眼一抹黑,直接栽倒在金殿之上。

“皇上,皇上…”

新皇帝被抬到寝殿接受太医诊断。大殿内,内阁首辅路承安成了主心骨。

“路大人,皇上昏迷,太后不在,这该如何是好?”

“金兵已攻入城内,只怕不久就要包围皇宫。”

“莫不如降了吧?”

路承安怒发冲冠,死死瞪着那名说投降的官员,怒骂道:“投降?两年前金陵朝廷的隆光皇帝如何死的,你忘了?如今新帝登基,太后在渝州府与西贼交涉,尚有荆南三府,越州等大片河山,谈何投降。”

“那依首辅大人的意思…”

“唉。”路承安负手朝向大点外望去,道,“速速通知家眷,收拾好金银细软,从南门,或城中暗道跑吧。若侥幸逃出,三日后,于洞庭府治所安阳城汇合,自有太后主持大局。”

“哎,是是是,首辅大人言之有理,我们这就回府中收拾东西。”

“快走,快走。”

“我昨夜就叫家人收拾好金银细软,备了马车。”

“唉。”望着百官匆忙逃离的背影,路承安深深叹了一口气。细看之下,才发觉其鬓角竟比昨日多了几分白发。

他朝传事太监喊道:“去把锦衣卫督指挥使卢昭文和葡萄牙上尉安东尼奥叫来。”

“是。”

陈子骏是背摇醒的,准确说是被马车摇醒。

他睁开眼,只见皇后路鲤就坐在身边,旁边还有两个贴身宫女。御辇内,金色流苏不断摆动,外面不断传来马蹄声和挥鞭子的声音。

“皇后,朕这是在哪儿?”他攥着皇后的手,“首辅呢,文武百官呢?”

路鲤年仅十六,身着来不及脱下的皇后礼服,哭泣道:“回皇上,父亲决意留在城内抵挡金兵,为皇上南巡争取世间。”

“啊?”陈子骏脑袋一胀,差点又昏过去。皇后将他搂在怀中,稍稍喂了些水,才又睁开眼睛。

他撑起身子,掀开帘子朝御辇外望去。

天边残阳如血,染得一片通红。

不远处就是流经襄阳的汉水,晚风拂过,江面波光粼粼。

可定睛一看,那江面赫然漂浮着数不清的尸体。

大多数都是贫苦的百姓,有白发翁,幼童,妇人,婴孩,少女…

多数被剥光衣物。尸体上伤口深可见骨。不少还被斩断手脚,头颅。

鲜血与夕阳平铺在水面,把汉水染成地狱一般的残酷画卷。

“呕。”陈子俊差点吐出来,急忙捂住嘴,缩回轿厢内。

他双目腥红,泪水溢出,紧紧抱着皇后,“朕绝不负你。”

此刻,襄阳城内,火光冲天,哭声四起。

金军主力开始进入城内。主帅完颜阿格多早就允诺,但凡城破,五日不封刀。

于是,鏖战一年多的金兵便展开了一场大屠杀。女贞人,蒙古人,汉兵,争先恐后奔向城内富庶的区域。

一开始,杀人的并不多。士兵们怕耽误时间,钱财被其他人抢走,于是只要百姓们能交出些值钱的玩意,大多暂时可保一条命。

到夜里,金兵又开始惦记上女人。他们当着女人的父亲,丈夫,兄长,儿子等人的面,肆意强暴凌辱,但有不从或懈慢者,全家砍死。

到第二日,越来越多金兵闯入襄阳城。初始也主要是索取钱财。可最先遭受盘剥的百姓哪还有余钱,交不出来,就地砍死。

持续至第三日,百姓们的钱财基本被搜刮完毕。

于是,一场单纯以杀戮泄愤的血腥屠杀全面展开。

无论男女老幼,遇者皆死。

至于妇人,一旦被发泄完兽欲,或是尸体不堪奸淫者,亦遭屠戮。

内阁首辅路承安负手站在家中阁楼之上,望着襄阳城内四处燃起的火光,听着愈来愈多的哭喊声,求饶声。他双目无神,面如死灰。

直到听着金兵马蹄逼近的声音,他才转身举起一枚火把,扔向身后到了火油的木板上。

然后跪地,面朝西方,南方各拜了三下。

火势迅速弥漫,黑色的烟雾弥漫开来。

他端坐在椅子上。旁边桌上摆着一壶酒。

“夫君。”一位中年美妇坐在桌子左边的椅子上,她轻轻唤了声,眸子里满是凄苦之色。

路承安叹息道,“我辜负先帝,太后嘱托,连三日都未能守住。如今无言面见圣上,面见太后,唯有死后黄泉,向先帝请罪。夫人。”

他深情地看着跟随他近三十年的妻子,握着她的纤手,凄然开口:“承安愧对于你。”

美妇摇首,哭泣出声,“妾身为妻,自当随夫君共赴大义,岂图苟活。只愿来世再为夫妻。”

“就是这里,伪宁内阁首辅路承安的府邸,给我砸开,砸。”

“砰,砰…”

大门被砸开,一队金兵鱼贯而入,为首者手执一把沾满人血的大道,眼神狠戾地打量着府邸内。

“大人,在哪里?”一名金兵指着燃气浓烟的阁楼。

“路承安,我誓将你碎尸万段。”

阁楼上。

“夫人。”

“夫君。”

夫妻二人双双饮下毒酒。

待完颜阿格多和纳兰明若赶来,只见路府的院子里,一众金兵围在一处。中间不停传来 喊杀人。

“老贼,匹夫…”

大刀挥起,又猛地劈下,地面躺着一具上半身被烧成黑色的尸体。

“噗呲,噗呲。”

路承安的尸体被砍得惨不忍睹,黑色皮肤下是鲜红得血肉。那名正劈砍他尸体的金兵将领面色黢黑,辫子和盔甲都有烧过的痕迹。

“钟将军,钟将军。”纳兰明若上前喊道,“如今大仇得报,还请节哀。”

“不,不,噗…”

将领突然仰头大喊,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来人,把钟将军带下去,叫军医医治。”

“渣。”

完颜阿格多看着被砍得不成人样的尸体,问道:“这就是路承安?”

纳兰明若道:“钟将军冒着大火也要将他尸体拖来,碎尸万端,想必就是路承安本人。两月之前,他在北城城楼上,当着劝降的钟豫将军之面,下令将钟家三十余口,全部斩首。第一个就是钟豫的父亲。”

“嗯。”完颜阿格多点头。

纳兰明若道:“主将大人。这路承安虽冥顽不宁,妄图阻挡大金天威,但其中忠勇可嘉,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可否寻一处地方,以士大夫之礼下葬。”

完颜阿格多捋了捋胡须,转过身道:“人都死了,就凭监军大人处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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